沃尔特·默奇：决定性瞬间（下）

       什么词可以表达这样的概念：略带忧郁感的反讽性愤怒？没有这样的词，反正英语里没有，但你可以在这张照片里看见这一特定的情感状态。

       照片也可以代表一种紧张的预期：角色既害怕又充满**，而她同时有些迷茫，因为这**是指向另一个女人的，这个女人正在跟她的丈夫**。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？

       不管是什么意思，这个意思就在她的表情里，在她头、发和颈项的偏斜角度中，在她嘴边肌肉的紧张感里，在她眼里。如果你能在演员的脸上命名出一种表情来，你就能绕开语言在描述微妙的无名情感时遇到的困难。作为导演的你就会说：“那就是我要的！我们这个段落应该多一些那种东西，你知道的。我要用它来体现那种既熟悉又无以名状的情感，就是我在那张照片里看见的。”

       剪辑师现在的工作就是选择正确的图像，并让那些图像以正确的速度两相跟随，从而表达在那张特定照片中捕捉到的东西。

       在选择一个代表性的画格时，你要找的是某序列里面一个凝聚了上千个画格之精华的画面，这是卡蒂埃- 布列松在图片摄影中所说的“决定性瞬间”。我想，我选的那些图像往往最后都剪辑在了影片中，而且往往都非常接近剪辑点。

       看素材的时候，有时会犯一种类似于在试镜选演员时会犯的小错误。对于一个走进门来的演员，这次试镜是他或她唯一一次向你呈现自己的机会，是个无比重要的时刻，但对你而言，他（她）可能是那一天你见的第十六个人，你的脑子里会不可避免地升起一层雾障，妨碍你本应有的敏锐思考。

      素材也是那样的。每个镜头都在你面前试镜，争取你的首肯。第五条说：“我怎么样？我能做这个。”然后第七条推门进来说：“我呢？这样如何？”第九条则说：“要不这样呢？”

      为了保持你的敏感度，真正对每条素材的可能性形成足够鲜活的认识，你必须不停地敲打自己，你要保持新鲜感，看到美妙的和不那么美妙的东西，并且做好记录。你在试镜选演员的时候正是这样做的。

【堤 La jetée ，1962】

      这部先锋派短片可以说是《12只猴子》的灵感源泉，是科幻片历史中的一座里程碑。影片用静止画面来模拟人类对往事的印象，让观众在自己脑海里串联成有机的整体，重现一种电影发明早期的观影体验。

      但是如果你必须从每个机位的拍摄素材中挑选出一套代表性剧照，你会自动地开始以不同方式思考。你一开始就必须是分析性的，看素材时就应该这样。但是人毕竟是人，有时素材也会没完没了，我们常常只能是被动地坐在那里任由素材从我们身上碾过。我这个照片系统的作用，就是把你从椅子里提起来一点点，是鼓励你去做反正也要做的该做之事。它是剪辑过程的开始，在你说“我喜欢这一画格，而非那一画格”时，你已经在开始剪辑了。